七殺是被陸雲翦逼著留下的。

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寇玄帶著幾十個周家武士趁著夜色摸向了皇城。

石階城的外面有陽城虎的游騎兵，寇玄憑著多年的邊關作戰經驗，用超高的技術水平帶著幾十個精銳摸黑夜行，跑出去很遠之後才被游騎兵給發現了。

追逐戰是免不了的。

而雲翦更擔心的是他們到了城墻下之後，如何上去、天黑無法認清楚人的情況下，即便是放下吊索都困難吧。

“應該讓他們黎明前出發了。”雲翦嘆了口氣，覺得是自己太心急了，這大半夜的讓他們殺回去，在城墻下上不了城墻才郁悶呢。

“周家武士都有身份牌，而且城墻上有周家的人守城，只要看到就會放下吊索，把他們拉上去的。”七殺覺得公主真是瞎操心。

雲翦一巴掌拍過來了：

“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，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本宮？！”

七殺怨念的看了公主一眼，覺得殿下的口氣不對頭啊，好像深閨怨婦埋怨做錯事情的丈夫一樣，七殺默默的退開遠一點，跟她在一塊好心焦啊。

李晏小心的上來，問：

“殿下，城內四千八百難民都已經登記在冊了，應該沒什麽問題，還有六百多人無法查明來歷，或者說謊的。已經分開看守了，請問殿下如何處置？”

雲翦轉頭看他，問：

“哦？你怎麽分辨這些人的？”

“末將對各地的方言和風土人情都有了解，通過問話可知一二，而且陽城虎攻略之地有逃難者都是固定的幾個地域，其他地方的人是不會如此逃難的。”

“那六百人是潁川郡人。”李晏最後補充。

雲翦了然，陽城虎就是潁川郡人，而李晏排查出來的這幾百人都是陽城虎的同郡人啊，所以才更加可疑。

大周采用的是“郡城縣”制，跟秦漢郡縣制大同小異。

陽城虎就是潁川郡的反寇代表，手下寇兵幾乎都是潁川郡的人。

“既然都是陽城虎的同鄉，那就趕出城去吧。”雲翦沒有絲毫的猶豫。

李晏為公主的這份果決喝彩，只不過他心裏仍然是有幾分猶豫的，或者說是不忍心。

“殿下，還有其他的辦法嗎？那些人實在可憐。”李晏大著膽子問。

作為一個沒有家族出身的人，李晏的晉升之路是很困難的，而且多次受到豪門打壓欺負，可他仍然不忘初心，沒有黑化，能夠切實的關註貧民利益，這一點讓雲翦欣賞。

所以，雲翦沒有因為李晏的反問聲生氣，反而是笑著說：

“既然都是陽城虎的同鄉，那麽他們不會被賊兵劫掠的，本宮知道這樣的做法有些生硬不近人情，可非常時期就要特殊手段，不能因為幾百人的可憐、而影響小城中數千人的安全。”

話說到這個份上了，孰輕孰重一目了然。

李晏有些汗了，被公主一點播，他就知道自己錯的多麽離譜，原來自己剛才堅持的不過是婦人之仁。

這就是庸人跟智者的差距，在你自以為是的時候，永遠都看不透智者層次面的高度和廣度。

“是末將魯莽了，末將知錯。”李晏四十歲的人了，漲紅了臉的給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女娃子道歉，看的七殺一楞一楞的，冷酷高傲的七殺向來看不起人，可在公主面前就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矮了一頭。

似乎在她的身上天生有種屬於領袖的氣勢，不是那麽霸道，卻有著獨特的折服人心的魅力。

“勤勉有識，李將軍做的不錯。”雲翦讚了一句，讓李晏覺得不好意思了。

他就是個護軍而已，哪裏是什麽將軍啊。不過他對於公主的誇獎之詞是很受用的，“勤勉有識”！

“皇城破了。”當皇城那邊大火驟現的時候，陸雲翦心有靈犀的看去，即便隔著幾十裏，仍然能夠看到皇城正門那沖天的火光。

石階城到皇城之間無山脈阻擋，一馬平川的二十多裏路遙望之下可以看到那巍峨的皇城輪廓，而現在，夜色中妖魔一樣的大火正在城門區燃燒。

七殺和李晏也看到了，包括還在石階城城墻上的守軍，一個個目瞪口呆，他們死都不明白，代表了大周權威的皇城竟然破了，那自從兩百多年前大周建國以來，就一直存在的皇城從未被攻破。

曾有多少次來自北燕的威脅，那兇殘的北燕鐵騎都在皇城高大的城墻下無功而返。就算是這些年賊兵驟起，無數的反賊都沒有在皇城城下占到便宜，可現在竟然破了。

在皇城被攻破的瞬間，似乎代表了皇族權威和大周國運的東西轟然碎裂，讓所有身為大周護衛者的將士、門閥都感覺天塌下來一般。

雲翦可以感覺到城墻上彌漫的壓抑情緒，好像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被摘取了魂一樣，亡國的沈重感壓的他們喘息不動。

“殿下，帶兵回援吧。”李蒙帶著四個校尉跑到陸雲翦面前跪下請求。

雲翦目光嚴厲的看著他們，低沈的聲音如寒冬刺骨的冷風：

“只有兩千皇城衛，你們要帶著他們去送死？！”

“可皇城衛的家眷都在皇城，皇城既然破了，石階城也沒有守下去的必要了。”李蒙擡頭，用決絕的眼神看著九公主。卻見九公主幾步跨到他面前，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。

李蒙差點被踹下城墻，好在幾個校尉拉住了他。

李蒙等人在懵逼之餘，怨念的情緒還沒有起來，就被陸雲翦給罵了下去。

“為了你們的一時沖動，需要付出兩千條人命嗎？！皇城破了，但是還有城內幾十個豪門的數萬私兵！還有一萬多人的皇城衛，還有更加堅固的皇宮！你們就這麽迫不及待的去送死嗎！要死可以啊，現在就從這城墻上跳下去！”

“石階城是皇城旁邊唯一可避難的城池，不做好接應的準備，若是逃出皇城準備來這裏的人被截殺怎麽辦？！”

李晏目光灼灼的看著九公主，忽然在這一刻傾心。

他並非是喜歡上了九公主，而是為九公主的魄力和定力而折服，很難想象她這麽一個養尊處優的九公主能有沙場老將的見識和膽略。

皇城破了，是最混亂的時候，他們石階城守軍太少只能伺機而動，同時做好接應的準備。

更難得公主能在手下眾將請願、鼓動的時候，不為所動，保持初心。這是為帥者才有的定力和自信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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